星期四, 4月 28, 2011

《打擂台》受捧 源於香港精神




  《打擂台》在今屆金像獎連奪4獎,成了大贏家,身邊的年輕朋友都為這套本地小本製作吐氣揚眉而狂喜。

  《打擂台》不單是低成本的本地製作,更是香港久違了的青春片——不錯,雖然片中吃重的演員全都年過半百,但它卻是不折不拘的青春片;年輕導演也是排除萬難才拍出這套電影,戲裏戲外都是堅持、理想和熱血,頌揚的可是貨真價實的本土「獅子山下」精神,難怪受到年輕朋友們熱捧。

戲裏戲外 洋溢「堅持」

  《打擂台》說的其實是一個香港故事。泰迪羅賓飾演的師父昏迷30年,梁小龍和陳觀泰飾演的兩位徒兒也一直在病床前守候,然而面對挫敗和傷患,兩人一蹶不振,隱居新界村落。直到一天由黃又南飾演的窩囊青年入村,而泰迪羅賓又突然甦醒,並遇上了把功夫巿場化賺錢的陳惠敏,思想仍停留在30年前的師父不但沒有被時代淘汰,反而重新把徒弟徒孫們的熱血和堅持引發出來。即使徒弟最後敵不過年輕對手,但他傾力一戰後的開懷笑聲,卻使本來清楚的勝敗變得模糊。

  有說導演借功夫說香港電影的故事,我卻覺得這也是香港故事,正是因為我們可以透過過去的價值,重新確立自我。

致命的認真 「要打就要贏!」

  師父封存了30年的心境,竟是現世的一帖清涼散;在習慣了把功夫當成工具、用功夫追求功利的世代,他簡單直接地認為「練武是用來戰鬥的」,練習就要刻苦,要帶着致命的認真,比武的目的就要贏,「唔打就唔會輸,要打就一定要贏」。他不執着於金錢和物質,而執着於武道和原則,就是這麼簡單,也就是這麼簡單地令人熱血沸騰。

  電影訴說着的「我們」,並非以拒絕其他去確立自己,而是以追本溯源去重新建立出來的,是一種具開放性、歡迎挑戰但堅守立場的「我們」,甚至透過直面世界,使自己更清楚自己。這與香港這幾年談的本土意識不謀而合,那種既不願捨棄自我隨波逐流、也非要閉關自守拒絕挑戰的「本土」,在這個仿似身不由己的時代洪流中更應被珍視。

  如果失去了自我,遺忘歷史、捨棄價值,那生存也再無發光發熱的可能了——正如梁小龍最後雖被打敗,他卻沒有失敗,那才是真痛快。

(刊於4月28日經濟日報)

死刑

也許是出於身為香港人對死刑的無知─自1966年之後,45年以來香港便再沒有人被合法賜死,「死刑」也於1993年正式從香港法律中廢除─讀這本書之前,我一直以為廢除死刑是世界的大潮流。但原來,我錯了,至少在台灣,擁護死刑的聲音比廢除的力量要大得多,張娟芬的《殺戮的艱難》正是台灣廢除死刑者艱難發出的呼聲,卑微,但堅定。

為被判重罪的犯人奔走從來不容易,我想起在香港為「等候董建華發落」的無期徒刑少年犯奔走的梁耀忠(也只有他一個議員願意為他們發聲爭取),議員與囚犯均受盡了白眼,更何況是已然定罪、惡行昭然得「求其生而不能」的死刑犯?「廢除死刑」雖然是台灣的「長遠理想」,但去年發生了法務部長王清峰拒絕執行死刑事件,引發了社會的大討論,王清峰被反廢死支持者如白冰冰炮轟,最後以辭職告終。44名死刑犯當中也已有9名在新法務部長手下被處決,廢除死刑之路仍是崎嶇滿途。

《殺戮的艱難》正是在這個環境下出版的一本書,內裡收錄了關於死刑的各種論爭,由司法質素的低落、冤判錯判的無法避免、到現行法例的不完善、媒體對司法的影響,多著眼於制度上的缺失,而少強調情感上的感動。想清楚,這可能正是廢死運動在公眾討論中處於下風的原因──冷靜理性的討論,要在媒體上戰勝大眾對罪行的恐懼、對罪犯厭惡、以及受害人家屬的悽愴,無疑輸多贏少。

關於死刑,最重要的交鋒點,還是「正義」。何謂正義?死刑彰顯正義、守護正義,還是相反破壞正義、使正義蒙污?如果我們假設司法必然準確、真相必然昭然,將那些罪犯滔天且死不悔改之徒處死,大概反對的人不會太多;然而問題正出於那眾多假設之上,現實是司法程序屢有不公、冤獄並不鮮見,量刑準則亦不劃一,依賴如此制度去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正是死刑制度的最大弱點,也使我們距離「正義」比想像中遠得多。

《殺戮的艱難》羅列了不少充滿疑點的死刑個案,還有對一名死囚鄧武功的訪問,嘗試從他們的身上,找出「正義」應該如何彰顯。

對香港人來說,死刑是 offtopic的討論,但生命和正義卻永不off topic。在書中,我想起了香港的安樂死爭議,也想到了前文提及的少年犯,還有警權和媒體操守的問題。謹將此書推薦給各位。

(刊於4月18日AM730)

星期三, 4月 13, 2011

什麼是「蝗蟲」?

「蝗蟲」一詞近年在網上特別流行,一般用作形容「來香港掠奪資源的內地人」。在近月的6000元派錢和內地孕婦來港生子事件中,「蝗蟲」一詞更常掛不少人口邊,同時也引起不少人反感,認為這是歧視甚至法西斯抬頭,兩派各自抗議對方抹黑,沒完沒了。即使如此,何謂「蝗蟲」卻少人仔細檢視;如果真有令香港人感到恐懼和厭惡的「蝗蟲」,到底確實在指什麼?

日前《明報》訪問了兩位反新移民遊行搞手,他們堅稱不是歧視內地人,但討厭內地人沒禮貌、財大氣粗、來香港拿福利;說只針對「那些呃綜援好食懶飛者」,但又反對向所有新移民派6000元,其論點自相矛盾,自不待言。但寬容一點去理解,這正顯示了我們在討論中港人口融合中常見的情,就是將所有問題和現象一籃子處理,例如簡單地以「蝗蟲」形容,才會出現這種感覺良好但自相矛盾的結果。

中港人口融合的爭議盲點

「感覺良好」並沒貶意,只是我們鮮有仔細分辨這種「感覺」的源頭和指向。我相信大部分的香港人——即使最是力撐新移民的——也會有對「內地人」感到某種不安的時候,例如見到西洋菜街滿街充斥操普通話人士、又或是內地人來港狂掃豪宅谷高樓價。而一般人透過媒體或親身經歷,對「內地人沒公德」、「新移民搵覑數」、「內地孕婦生仔走數」等印象深信不疑,亦屬正常。但「內地人」既有勤懇做覑低薪工作的新來港基層婦女,也有一擲千金買樓的內地富豪;有來港消費的自由行,也有計劃在港安身立命的專業人士;有打算在港生子的純內地孕婦,亦有有香港丈夫的內地孕婦,他們對香港的影響各自不同,一概而論不但無法弭清不安,反而使人無法對準問題;不安擴大,結果最弱勢的一群往往成為代罪羔羊。正如父親是香港居民的新來港小孩,稚子何辜,竟被冠以「蟲卵」之名,這是我們願見的「文明」香港嗎?

在香港獨特的一國兩制狀況之中,人口融合(亦包括經濟、文化其他方面的融合)早已開始,香港既無法獨立,亦不願完全融合成為一般內地城巿;要在兩個極端之中安身立命,則無法避免各種與融合有關的轉變,及隨之而來的好處和不安。然而不安感覺如斯強烈,往往卻是因為沒有分清不安的來源,於是也容易將抗拒力量錯置。在內地人眼中,香港人往往是「又要威又要戴頭盔」,既向內地拿好處,卻又對內地人諸多敵視,其實也同樣是將各種印象一籃子處理得出的感覺。「蝗蟲」與其說是一班人,倒不如說是一種由人口融合帶來的不安感,卻以拿新移民(特別是基層新移民)作代罪羊的語言來表達。

如何在融合同時維持香港的獨特性,對香港的未來極為重要,矛盾確實存在不必迴避,因此更不能被困於這種簡單的不安情緒之中。新移民不是蝗蟲,關心本地資源運用的也不是法西斯,具體問題具體處理,多加一點包容與理性,不一竹篙打一船人,別讓我城輕易撕裂。

(刊於4月13日明報)

其他有關中港人口融合的文章:
香港居民身分不是贈品
6000元與三粒星
只有融合 沒有香港
大話
慈悲

星期一, 4月 11, 2011

虛偽

運輸及房屋局的鄭汝樺局長和港鐵主席錢果豐昨天在活動中遭遇到示威,事後錢主席呼籲示威人士「克制」。

克制啊。預計今年香港通脹會達4.7%,而港鐵去年賺了超過120億,仍然堅持加價,進一步加重普羅小巿民肩上擔子。錢主席還一臉為難的說「巿民應尊重可 加可減機制」,似乎只加2.3%己是皇恩浩蕩,我輩蟻民福祉豈及上巿公司賺錢重要?錢主席,你說克制,那港鐵可否克制一下貪念,不要加價?

食物及衞生局周一嶽局長昨天也遭到攔路示威,抗議的是中港家庭權益會成員及孕婦。周局長沒有接收請願信件,還拋下了一句「要守秩序和不要影響他人」。

秩序啊。這些中港家庭至少有一方是香港永久居民,但他們要在香港生孩子,卻被當成是外地人看待,收費比本地家庭貴一大截,現在醫管局停止接受「純內地孕婦」生子,卻一併把這些香港人在公立醫院生孩子的機會剝奪。他們不守秩序嗎?誰不講道理了?周局長,政府的奇怪政策在影響他們整個家庭的未來,叫他們受到不合理不平等的對待,你真的好意思叫他們「不要影響他人」?

還有,那位私家醫院聯會主席劉國霖,昨天在城巿論壇討論內地孕婦來港生子的問題,聽到公營醫院的情況,「一臉同情」的說:「我們都很同情公立醫院的工作壓力」。

同情啊。私營醫院拿香港居民身份當贈品,大量接收「純內地孕婦」,奇難雜症則送往公立醫院,由他們執手尾。私院賺了大錢,人手不夠,便向公立醫院挖角,令 公立醫院工作壓力大增。現在公立醫院停收內地孕婦,私營醫院更是財源滾滾來了。有同學在論壇上問劉醫生私營醫院賺了這麼多錢,要負甚麼社會責任?原來癱瘓 公營醫院病房、「私院賺大錢、公院執手尾」是為了令私營醫院其他部門可以「提供更佳服務」!大醫生不單邏輯超凡,更是仁心仁術──不過同情歸同情,賺錢更重要!

克制啊。秩序啊。同情啊。

說穿了,虛偽啊。

(刊於4月11日AM730)

星期五, 4月 08, 2011

香港居民身分不是贈品

過去一年,本港約有3萬多名「純內地嬰兒」——即父母均非香港居民——在香港出生,當中大部分在私家醫院出生,每位嬰兒4至6萬元的收費,為各私家醫院帶來可觀收入,卻使本地孕婦以及婦科醫生護士們怨聲載道,要求政府對內地來港生子的孕婦「截龍」。

私家醫院賺得盤滿鉢滿的同時,其實正將其成本外化(Externalise)至公立醫院以至全港社會,例如專門接收容易處理的個案、將婦科甚至兒科的奇難雜症轉介到公立醫院,以及從公立醫院挖角,使公立醫院具經驗的醫生和護士大量流失,影響使用公立醫院的孕婦可得的醫護質素。而醫護人員的流失亦使留下來的醫護人員工作量增加,造成惡性循環。因此假如公立醫院減收甚至拒收「純內地孕婦」,雖然可以短期內紓緩本地孕婦床位緊張的問題,亦可能有助改善醫院工作量過多的情况——但同時卻會使私營醫院接受更多的純內地孕婦,私院賺錢,公院執手尾的情况未必會有改善。

牽涉整個社會人口結構

然而除了人手和資源問題,還有更重要的人口問題要考慮。內地孕婦來港生子,不單是一盤生意,更牽涉整個社會的人口結構,因為香港除了「賣出」生孩子的醫療服務外,更附送顧客「香港永久居民」身分。現時每年來港的內地移民名額約5萬名,他們要經過各種程序、要審批、要有理由(包括與家人團聚),而他們大部分一旦來港,則要住滿7年才可以成為永久居民;但以去年計,已有3萬多名嬰兒在港出生並立刻成為香港居民,他們的父母與香港毫無關係,純粹因為能夠付得起幾萬元的費用便可令孩子得到香港人身分,而決定數目多少、誰家孩兒可以在港出生,決定權竟在醫院(主要是私營醫院)手上,這是何等荒謬的事!這些孩子未來會不會成為社會棟樑或使用香港資源,是另一個問題;但香港政府既無權控制數量、監管背景,人口上升數量無法估計,亦不知道他們會何時來港,為醫療、教育、房屋等規劃帶來關鍵卻無法預測的變數,對香港社會絕非好事。

假如政府不願以修改《基本法》作為治本的途徑,則必須硬起心腸,特別對私營醫院接收內地孕婦加強限制,並加強入境的規限,至少可以治標,改善提供給本地孕婦的服務,並應取消對父母其中一人為香港居民的「半內地孕婦」實施的不公平待遇。長遠而言,政府務必重新掌握對人口的控制權,絕不能將之變成私營醫院招徠客人的贈品。

(刊於 4月8日明報)

星期二, 4月 05, 2011

單車


港鐵宣布加價,加速了我換單車的行動──終於買了一輛輕便但不便宜的小摺疊車, 方便在城巿中代步。買摺疊車而不買大車的原因,是我住在唐樓無法把車拿回家,而香港偷單車的情況實在太嚴重,把心愛的車子放在街上,等於等它被偷。受過教訓,只好買可以車不離身的單車,直至一天香港追上東京或哥本哈根等城巿、有安全的單車停泊設施。

在城巿踩單車,有許多朋友覺得是玩命。

我城的道路設計,從來都只是為了高速行駛的汽車而設,被政府視為「休閒工具」而非交通工具的單車,在道路上可說是賤民。設計上,「禁止單車進入」的路牌處處,有些地方單車根本無路可走,必須在行人路上推車;而司機們則多不懂得如何和單車分享道路,有些會視騎行者為麻煩人,甚至故意為難一下他們──這些人不用多,只要一百人中有一個,便夠「皮包鐵」的單車騎行者受了。

於是我們這些希望可以在城巿中安全騎行的單車友,便只有期望有一天香港可以迎合世界已發展城巿的潮流,對單車好一點。的確,世上的發展中城巿正捨棄單車,但已發展城巿卻相反正地越來越多單車,無論紐約、倫敦、巴黎還是東京,都可以看見騎行人數越來越多,政府政策也有更多配合,使路上的汽車、單車和行人都可以安全地使用道路。

香港的單車運動員在世界上首屈一指,屢為香港奪獎爭光,但其實他們早已很少在香港練習,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內地練習、外地比賽。原因很簡單,因為可以讓單車練習的道路奇缺。政府正進行的新界單車徑網絡計劃,打算將單車徑貫穿新界,可以由荃灣踏單車經屯門、元朗、上水、大埔、沙田去到馬鞍山,本來說在2015年可以完成,近期又因為荃灣至屯門段遭地區人士反對,部分要押後至2019年完成,有部分更完成無期。我不明白,建高鐵可以勢若風火地拆毁別人家園,務求速速上馬;建一條小小單車徑卻要花上十年時間,而且還建不好。要靠這樣的政府建立安全的單車環境,倒不如自求多福,多戴個頭盔更實際了。

(刊於4月4日 AM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