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7月 30, 2010

政府欺善怕惡 空談自力更生

一位青年懷疑因積勞成疾而猝死的新聞,令人非常難過。這位年輕人23歲,是位準新郎;為了年底和女友結婚,中五學歷的他生前打兩份工,每天工作15小時,月入萬餘元。他患了感冒多天未好,卻仍繼續搏殺,終於在午膳時間突然昏倒茶餐廳內,英年早逝。

這樣的悲劇,卻沒有激起甚麼討論,也沒有經常「鼓勵」青年人自力更生的高官出言慰問,是因為我們太涼薄,還是因為我們已對這樣的基層悲歌太耳熟能詳?


制度偏幫強者 弱勢被排斥


我們都太習慣循著那種「問題出於個人」的思考方法,將個人努力看成是解決的唯一而且最道德的方法;反而對於致力爭取改善政策的人,卻常被冠以「將責任推到社會」或「自己不肯努力」的罪名。

然而事實是,我們的社會如此貧富懸殊,富者愈富、貧者愈貧,便是因為制度正在保障地位已然最優越的人,同時排斥弱勢的一群。最低工資拖拖拉拉十年才成功立法,公平競爭法、集體談判權仍遙遙無期;居屋不肯建,因為怕拉低現已高得荒謬的樓價,反而強拍條例、活化工廈這些強搶民產迫走窮人的政策卻可雷厲風行地通過。


力倡自強出頭 轉移公眾視線


小巿民在街巿呃秤便要拉要鎖,地產商呃秤造巿欺騙消費者,政府卻只低聲下氣裝裝認真;街邊食肆在街上放一枱四凳便立刻被票控,魯連城把十萬平方呎的樹木斬個乾淨卻沒有後果。

以上情況,基本可以簡單一句「欺善怕惡」概括。社會機制的不公平,將弱勢者的生活重擔百上加斤,當有權勢者不斷叫人「自力更生」,靠努力靠自己便可出人頭地,無疑是在悄悄地將視線轉移,讓人忘了關鍵的深層次矛盾源頭其實是制度本身。

更悲哀的是,令弱勢者指摘更弱勢者,像基層巿民指摘新移民、在職貧窮者指摘綜援人士,渾忘真正令自己不幸的,並不是比你更不幸的人,而是躲在金錢、權力和制度背後,騎劫我們的那些人。


準新郎猝死 凸顯社會不幸


那位勤力青年的不幸,不單是他個人的不幸,更是整個社會的不幸。如果工資不是那麼低、物價不是因為壟斷和樓價而這麼高、如果他不會怕因為看病請假而失去工作,悲劇是否可以避免?要避免不幸,務必從社會真正的矛盾著手,我們的政府又可有這種勇氣和魄力?

(刊於7月29日經濟日報)

星期三, 7月 28, 2010

慎言

近兩個月因八十後反特權青年參與反政改運動的原故,我多了很多與傳媒打交道的機會,也從錯誤中上了好幾課。與媒體打交道真是一點不易,一時不慎意思即被扭 曲,事後欲澄清亦無從,因此『慎言』是我一直在學的課。透過媒體評論也是一樣困難,時事的本質就是浪奔浪流,下評論容易,要下得謹慎準確則要多花許多功 夫;與其在自己明明不肯定不清楚的情況下草率評論,倒不如少說為妙。

近日就見到反面教材可作自我警惕。那弒母殺妹的倫常慘案發生後,媒體如常地就那位十五歲的嫌疑犯尋找專家意見,有犯罪學家立刻就指出其行為『極可能有毀滅 型人格(destructive personality),亦不排除受一些電腦線上遊戲影響,刺激情緒,造出毀滅他人殘暴行為』;又有另一位犯罪學家說他可能患上了『科網電玩後遺症』, 又說『日本過往發生不少青少年發狂殺人事件,當中不乏患上科網電玩後遺症的人,他警告,香港亦走向高科技年代,相信「正步日本後塵」,認為情況值得關 注』。

恕我孤陋寡聞,『科網股爆破』我聽過,『科網電玩後遺症』我倒是第一次聽;Destructive personality 似乎也不能在精神病手冊 DSM-IV中找到(在讀博士的網友Tommyjonk 的網誌蒐羅了該位犯罪學家過去幾次的評論,相當有趣,值得一讀:http://tommyjonk.xanga.com/)。而最重要的,是案件事實尚未搞清,為何這些專家可以似在人家床底下偷聽過似的,對事情來龍去脈已然瞭如指掌?不但迅速歸咎於網絡遊戲,還再進一步推演提醒,要預防再發生同類事件,這是真的專家意見,還是專家偏見?是研究後的真知灼見,還是純粹借題發揮?

慘劇發生,大家都希望可以找出原因,避免重演,我們故此需要專家的意見;因而專家更應慎言,否則不但冤枉好人、令社會錯誤聚焦,更會連累自己的專業被看輕恥笑,所以還是謹記毛主席的金石良言:『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與專家們共勉之。

(刊於7月26日 AM730)

星期五, 7月 23, 2010

珍姐

『你這輩子不還,下輩子也要還出來!』不知背景的,還以為 是恐怖片中冤鬼索命的對白,其實卻是香港導遊『珍姐』辱 罵內地旅行團友不購物的說話。這位惡導遊罵人的片段被團 友拍下了,不只被放上網,更在內地各大電視台播放,可謂讓香 港的旅遊業再一次『揚威』國內了。

這位珍姐態度惡劣,當然應該受懲罰。但個別事件往往與社會 制度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何況內地來港遊客被『冷待』甚至 『惡待』,近年屢見不鮮,每次都見旅遊界和政府出聲明澄 清譴責,但類似事件仍是一單接一單,顯見不是純粹因為個 別人士的操守。可以相信,即使今次這位惡導遊被解僱且永 不錄用了,仍會有千千萬萬個珍姐出現,因為只要制度不改,問 題還是會繼續出現。

如果尋根究底,可以發現問題源於層層外判的制度。內地旅行 社以超低團價招徠顧客,將收到的團友『賣給』深圳或廣州 的旅行社,這些旅行社湊夠人數成團,再外判給香港的旅行 社,這些旅行社則再僱導遊去帶。然而這些導遊有些不但沒 有底薪,還要付給旅行社『買團費』,甚至墊支領隊費和車 租等;要賺錢,唯有靠團友消費的佣金。導遊處於如此『生 物鏈』末端,強迫消費幾乎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問題只是有否口 出惡言而已。

制度之重要,在於它能深深地影響個人的行為。正如常有人為 功能組別議員辯護,說某些議員的操守有問題,只不過是個 別問題,不應用以妖魔化『對社會其實很有貢獻』的功能組 別;然而當制度容許議員可以義無反顧地只以少數選民利益 為依歸、當制度容許他們即使腐化亦能緊握權力,黃中指、 張廿蚊之流當然會繼續存在,或一雞死一雞嗚。就以旅遊界 的立法會議員謝偉俊為例,他就今次惡導遊事件的回應,就 是譴責導遊本身的操守,要監管導遊的發牌等等,對根本的 零團費生態卻鮮有批評;歸根究底,又會否是因為導遊們沒有 票,而旅遊界別的選民最主要還是各大小旅行社呢?

(刊於7月19日 AM730)

Facebook 顛覆?小題大作!

中國社會科學院上星期發佈新媒體藍皮書,指社交網站例如facebook, 容易洩漏國人隱私、以致政治、軍事及商業秘密, 擔心會成為外國情報機構顛覆政權的渠道,「對國家安全構成挑 戰」。

菜刀可殺人 中央禁售乎?

這種說法,就如指菜刀可能會變成殺人工具,或高樓大廈會成 為自殺場所一樣,邏輯上沒有錯,但也沒有甚麼意義,正如 我們斷不會因為有人可能會用菜刀殺人而禁止售賣菜刀,因 為菜刀有更多其他正當和合理的用途。facebook固 然有它的風險,可以透過教育或微觀的規管去減少這些風險, 將這些風險無限放大,反而會使人忽略問題出現的真正原因。

互聯網的不斷改變,也許會使很多人感到難以掌握,特別是年 紀較長的一代,不是將之神化,以為只要上網就萬事可成; 就是將之妖魔化,認為矛盾衝突都是源於網絡,沒有網絡就 不會有麻煩;而這神化和妖魔化往往是一體兩面,例如常有 評論以為香港的80後只要在facebook宣傳一下集 會,就會一呼百應,所以政府必須要到facebook下 工夫,也來個網上諮詢之類。但問題是,網絡又怎會是矛盾的根 源呢?

責備社交網 沒解決問題

真正的矛盾,是地產商壟斷經濟、功能組別騎劫議會,是政治 和經濟的不公平,這些才是香港人每天都感受到的深層次矛 盾。只要有這些矛盾,就算沒有 facebook和twitter,怨氣同樣會爆發,而且爆得更厲害。只消看看內地無日無之的群體事件,每每成千上萬的憤怒群眾,抬屍、擲石、翻車、堵路,都不是因為facebook的。反而老百姓平常受貪腐官員和地產商的氣,意見沒途徑表達,因此只要出現一件事故,民怨即排山倒海地爆發,變成群體事件,衝擊政府。

面對問題,要小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更要小心別人使用這 種伎倆轉移視線。正如有公眾人物可以叫人忍受功能組別多 十年八載,卻不能忍受被匿名網民在網上用粗口問候;可以 接受自己以暗室談判去決定香港未來,卻對無權無勢的小巿 民在遊行中發洩屢加責難,甚至以叫人「拿槍到大帽山打游 擊,然後以武力來維護你在大帽山區實行的2012雙普選」, 到底這是輕重不分,轉移視線,還是欺善怕惡?

無論是粗口還是facebook,均不必將之小題大作,真 正要被注視、被監察的,應該是掌握著權力的人。說到底,facebook 也不過是個網站而已。

(刊於7月15日經濟日報,刊出題為《妖魔化社交網 不如監察權貴》)

星期四, 7月 08, 2010

讓民主運動重心重回民間

政改通過以後,許多人都很關心所謂「政治板塊」的改變,簡 單點說就是選票會怎樣流動,誰賺、誰蝕?

深層矛盾未解 泛民形勢難好

有論者指泛民形勢一片大好,認為民主黨向右傾,能擴大泛民 的選票基礎。亦有報章很快便做了民意調查,結果是民主黨 雖然有部分選票流走了,但卻可從其他政黨(包括不少本來 投給建制派的票)填補流失;而公民黨則大量吸納了民主黨「溫 和民主派」的票,成了最大贏家。

這種電話民調,準確度存疑,未必可以反映真實情況,更難以預 言兩年後的選舉。

民主派是否真的形勢大好?如果純粹從選票的角度看,也許在 2012年會多拿幾席(包括新增的10席),甚至在比例 上稍有增長,但這又代表甚麼?在新形勢之下,香港的政治格局 未見真正變化,深層次矛盾仍沒有解決的曙光。

政改帶來質變 泛民撕裂

正如功能組別仍是萬古長青的特權階級、小圈子選舉還是小圈 子選舉、地產商仍是「大曬」、巿民的怨氣怒氣沒有絲毫減 退(雖然有些已轉移到民主黨身上)。如果政府期待政改方 案在這種情況之下通過了,便能在餘下的兩年安安穩穩,恐怕也 是過於樂觀。

如果說,政改通過真有帶來甚麼「質變」的話,相信會是民主運 動中,民間社會與議會的進一步撕裂。

民間對於議會的不信任久已有之,但過去即使民主派之間互有 嫌隙,都也會承認大家都是民主派,矛盾是「人民內部矛盾」 而非敵我矛盾;選民也分得清楚,建制派與泛民主派楚河 漢界,容不下模糊和騎牆,因而長久以來選民都相信只要投下一 票,基本上就完成了公民的責任。

但過去一年多以來,民間自發的行動史無前例地活躍,由多次 針對中聯辦和禮賓府的小規模衝擊、反高鐵運動,到搶佔城 巿論壇、五區公投運動,甚至是多位老師在「起錨」過程中 挺身而出的行為,都反映出巿民愈來愈信賴自己的行動多於政 黨。

政黨失信 運動重心回民間

這些由個人崗位出發、積極發聲和行動的風潮,將之形容為「新 民主運動」亦不為過。民主黨的決定,使許多一直爭取民 主的巿民徹底失望,赫然發覺原來自己的一票可以隨時貨不 對辦,這種失望亦波及到整個議會政治和其他政黨。相信在 未來一段不短的時間內,民主黨都難以重獲巿民過去毫無懷 疑的信任;民主運動的重心亦相信會由議會和政黨,重回民間。

(刊於2010年7月1日經濟日報,刊出題為《民間不信議會 「新民主運動」起錨》)

未來

我一直認為,曾蔭權政府雖然不瞭解年青人,但對年青一代
還 是有德政的,那就是工作假期(Working Holiday)。政府剛公佈撤銷了澳洲工作假期的限額、德國也將限額上升,對許多年青人是一個大喜訊。工作假期五年前左右在香港興起,初時只得澳洲和新西蘭,而且每年名額亦只有數百;自吾友歐泳櫸出版了香港第一本工作旅遊的遊記《浪蕩澳洲365日》之後,越來越多香港青年加入工作假期的行列,而政府亦大力推動了工作假期的發展。現在香港年青人可去的地方還多了日本、德國、愛爾蘭、英國、加拿大等地,基本上只要有決心就可以實踐夢想,不會因為名額不足而錯過機會。

這幾年,身邊不斷有朋友參與工作假期,願意放下一年的工作 和家庭,離開香港體驗獨立的新生活。這些朋友不少已近三 十,出來社會工作了好幾年,傳統想法會期望他們在這個年 紀更專注於工作、建立家庭,可是這些朋友要放下一切往外 闖的雄心卻隨年紀漸長越見熾熱。有一位朋友做了幾年的紀 律部隊,可謂薪高糧準,卻決定在三十歲(工作假期的年歲 上限)的死線來臨前,辭掉工作,到愛爾蘭做半年義工,照 顧殘疾人士。在她心中,做死一世的人生單調乏味,物質不 等同生命意義,何不趁還有能力的時候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歡 做的事?更何況,許多人的工作不見前景,幾年的工作經驗根本 沒甚意思,何不放下一切,浪漫一次?

我也曾在三十歲前去過一次長旅行,在西藏、印度等地方獨自 旅行了近一年時間。一個人的旅程是個歷練,特別是面對孤 獨時,人成長得特別快。我們都習慣了香港的擠與忙,日日 忙碌、夜夜笙歌,連旅行也要趕頭趕命,車水馬龍的生活使 人難於自省。難得下定決心,出走了,置身於陌生的地方, 人便開始思考;當世界慢下來、靜下來了,當你夜晚可以望 著銀河發呆,你便會赫然發覺:原來我們可以掌握自己從未想像 過的未來。

(刊於7月5日《AM730》」吹脹80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