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1月 18, 2010

Google不低頭 體現良心企業

去年在金融海嘯來襲之時,幾間大企業這邊廂裁員、那邊廂卻得到了「商界展關懷」的嘉許,「良心企業」4字不無諷刺,也掀起了社會企業責任的討論。

在香港這個資本主義社會,對於企業的看法往往只有兩種可能:經濟繁榮的推手,和貪得無厭的奸商,「企業責任」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形象工程,企業還是以自己 的利益為大前提。於是許多難以和良心沾邊的事,都可以被理解為「無可奈何的必要之惡」;偶爾有如免費派粥的小商戶,立刻可上報紙頭條,反映我城真心做好事 的企業是如何缺乏。

不屈服政治 Don't be evil

能力愈大,責任愈大,規模愈大的企業愈應重視它的「良心」,因為大家對它的要求亦更高。然而我們最常聽到的若非裁員,便是壟斷、抬價、加租,甚至出賣私隱、屈服於政治力量。

像Yahoo!為了內地巿場,曾將民運人士師濤的資料交予中國政府,致使師濤被判刑,此後便一直承受國際間對它的批評,名聲一落千丈。而Yahoo!的對 手Google,前天便作出了一個相反的選擇:它發出「New Approach to China」的聲明:「由於中國黑客對Google發動攻擊,入侵中國人權運動人士電郵帳號而使其身份曝光,Google今後將不再過濾Google中國 網站(即谷歌中國;Google.cn)的搜尋結果,甚至考慮完全撤出中國市場。」

此消息一傳出,許多內地人立刻去到Google在清華科技園的辦公室獻花,卻被保安以「非法獻花」的理由驅趕(從此中國網絡又多了一個「潮語」)。當然有 人指這是因為Google進入內地巿場多年,仍佔不了優勢,所以退出巿場亦不是甚麼大損失;但在世界所有人都說要進入中國巿場的同時,Google卻反其 道而行,貫徹其「Don't be evil」的宗旨退出中國,當然賺到了全世界的掌聲。

只顧股東利益 弱勢最受害

做有良心的企業,和做有良心的人一樣,都是要付出的;而這種付出是否值得,則視乎你如何權衡錢和良心的重量。

但要求人和企業自律,始終是困難的,在新自由主義冒起的時代,愈來愈多被私有化的公共服務,以維護股東利益之名,無視公眾利益和社會責任,最終使整個社會受害,而首當其衝的就是弱勢的一群。這些例子在香港俯拾皆是,錯過幾次之後,我們又學到了甚麼?

(刊於 1月15日經濟日報)

星期四, 1月 14, 2010

對八十後的三個悖論和三個關鍵詞

「八十後」這名詞隨著反高鐵運動徐徐響起,從民間到政府官員雖已琅琅掛在嘴邊,卻不明所以。這邊廂年青的示威者在中聯辦推欄衝擊、那邊廂反高鐵青年幾天幾夜的在寒冷中苦行,政府的具體的回應竟是指八十後關心『物業會所有甚麼設施、泳池有多大、私隱度是否足夠等等』,以及突然派出重案組拘捕陳巧文,再一次反映出當權者對八十後青年的想法毫不掌握。本來對『八十後』各自解讀,無可厚非,但就筆者觀察,當中流行的三個悖論,卻對於了解『八十後』有害無利。


三個悖論、兩個框架

悖論一:泛民動員論。有論者逢看見年青人行動激烈,便會祭出『泛民動員論』或『被利用論』,認為背後定是有(個別)泛民政黨從中動員,青年人只是無知被利用以賺取政治本錢。有反高鐵青年笑言:如果泛民真有能力動員我們,民主運動就不會搞成今天這個樣子了;就算真的有『動員』,也是民間動員議員,而非議員動員民間。凝聚反高鐵運動的力量核心,是由世貿會議開始,到天星、皇后、利東街動運動一路成長的本土意識、和被六四、七一、2012這些數字不斷凝聚的民主訴求,這些民間訴求,在這幾年中一次又一次面對政府的強蠻,在挫折中壯大和成長,因而越益強韌。『八十後』在反高鐵運動中,為議員在議會內的抗爭提供了議題、環境、彈藥、能量,是民間主導在運動;『動員論』是悖論,關鍵詞是『主體性』。


悖論二:無知快閃論。有評論經常以『網絡動員』、『沒組織』、『即興』、『衝動』來形容八十後的行動模式,認為這群人整天上網、沒組織、為反對而反對,又不經思考在網上大放厥詞,活像將要發動暴動的快閃黨;然後用一句『多讀書』來勸勉年青示威者。評論者透過愛好衝突的媒體,當然只看到衝突;但其實只需細看12月18日和1月8日兩次包圍立法會行動如何熱情澎湃卻井然有序,以及多位青年如何冒寒苦行卻堅毅忍耐,便能明白『激烈』背後包括了多少準備和思考、慈悲和堅忍。走進運動核心,你會發現與其說八十後示威者讀書不夠,倒不如說他們讀書太多,只是創意和能力都用了在出乎『大人』意料的地方上而已;『快閃論』是悖論,關鍵詞是『主動性』。

悖論三:經濟匱乏論。最流行的說法,是將年青人站出來抗爭,歸因於當今社會令他們缺乏足夠的經濟發展機會,正如特首在施政報告中亦提及青年人的社會流動機會。持此論者大概是因為熟讀(或誤讀)呂大樂教授的《四代香港人》,便將書中的第四代香港人照套到八十後的處境,卻錯誤地將他們的處境理解為抗爭的原因,犯了假因(False cause)的謬誤。抗爭的八十後青年並非為他們個人物質利益而站出來,而是為了更高一層次的價值;『匱乏論』是悖論,關鍵詞是『後物質主義』。

『悖論』和『關鍵詞』,分別代表著兩種理解八十後的框架。透過『悖論框架』,眼中看見的是一班沒書讀、沒工做、因被人利用而亂衝亂撞的憤怒青年,青年本身就是問題,所以他們的訴求只是表像,要做的是疏導他們對自身處境的怨氣,以及找出能代表/控制他們的政治力量,對之打壓或吸納。透過『關鍵詞框架』,看見的則會是一班思考獨立、充滿能量、關心社會因而討厭強權的青年群體,問題不在他們本身,他們只是將真正矛盾突顯於社會大眾之前,社會的不公平、不公義才是問題,不回應甚至打壓他們的訴求,只會令他們走得更前。

別想 hea 走他們

香港已是經濟高度發展的社會,當下社會面對的問題不是物質的匱乏,而是其分配是否公義的問題。以反高鐵運動為例,年青人非因貧窮而站出來,而是因為政府以霸王硬上弓的方法清拆菜園村、因為亂用巨額公帑於高鐵而非用在普羅巿民身上、因為政治權力的封閉和不平等、因為政府對於巿民意見的蔑視。而這些怒氣都已積累已久,參與反高鐵運動的人都會想起領匯和迪士尼、想起天星和皇后、想起利東街、想起失去了的0708和2012普選,每一次的欺騙、強闖和拘捕,都是在透支著特區政府的信用。青年抗爭者談的,是家園、歷史、自主和尊重這些後物質的訴求,而這些價值從來都不被政府重視。

後物質一詞,是英高赫(R. Inglehart)在《寧靜革命》中所提出,現代社會的新舊世代交替所以會導致後物質的訴求出現,是因為上一代人在專注於經濟發展的同時,對物質以外的價值問題時有忽略,新一代嘗試與實驗精神最強烈,物質滿足後,便出現由他們帶頭的後物質訴求。可惜今天當權者無法理解以後物質主義為核心的新框架,只能以『他們背後有誰撐腰?』『誰可以代表他們?』這些問題去尋隙找縫,對不起,對於有強烈主體性、相信由下而上才是好政治的新一代,這再行不通了。八十後早聽夠了官腔和謊言,別想輕易把他們 hea 走。

也許官員們都該看看《阿凡達》,Na’vi 族手連手織起網絡,守護著 Home Tree,他們就是八十後。官員們駕著戰機以為轟掉的只是一棵樹,在八十後眼中,卻是在摧毀我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若政府不打算把反抗者全都殺掉的話,何不走進人群了解他們?一月十五日的立法會外、年青斷食者身旁,總可以留一席給曾特首的。


作者:林輝、區諾軒

(刊於 2010年1月14日《經濟日報》,刊出題為《官員誤解80後 請先看《阿凡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