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7月 01, 2006

七一:公民社會的里程碑,或墓誌銘?



七一遊行追本溯源,應該是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當年的主辦單位是支聯會,下午三時由銅鑼灣出發,喊著『民主回歸』的口號,參加者約有三千至五千人。接下來的好幾年,其實每年都有五百至一千人參加,不過總是配以長毛抬棺材的照片,佔著報章小小一角。直到零三年七月一日的五十萬人大遊行,七一才被賦予另一重意義,成為香港人民運動的里程碑。

七一遊行意義 如今安在

由九七七一,到零三七一,在意義上經歷了一次微妙的改變。以回歸為主題的七一遊行,其實充滿了對強權的無奈和無力,是場被動的抗爭;但在零三年之後,七一遊行除了是一種追求民主普選的行動之外,更蘊含著成功以人民力量反抗政府的希望。在殖民地歷史中,像對抗廿三條和董建華的光輝戰績,一直缺席;所以當人民力量史無前例地發揮出來時,帶給了香港人一種對於自身可能性的反思和自豪,正正填補了身為殖民地子民只能逆來順受的限制。

零三年的七一做就了許多浪漫願景,如中產的政治覺醒、青年的社會參與、網絡動員的可能性、人民力量的甦醒等等。簡而言之,就是對公民社會發生了史無前例的憧憬,連藉七一冒起的大狀們也以『公民』作為黨名。到了零六年的今天,我們憧憬的公民社會又在哪兒?

媒體操控議題 執迷數字

自零三年七一以來,每到六月,社會總會引發一連串看似與遊行相關、卻其實與遊行主題毫無關係的討論。零四年討論得最烈的是計算遊行人數的方法學;零五年被明光社騎劫,變成同志該不該行頭的討論;而零六年的焦點則是陳方安生會否參選特首。如果說,零三七一是香港人民運動史上的里程碑,那麼過去幾年的七一討論則可看成為公民社會的墓誌銘。媒體操控議題,執迷於數字遊和摻入各種陰謀論,迎合並進一步加強市民對於任何組織(包括政府、政黨和民間團體)的不信任,使公眾與真正需要處理的議題失諸交臂。

從零三年的七一可見,香港民間缺乏組織聯繫的民間力量,並樂於純粹以個體的自發性展現公民身份,成為一種浪漫卻無法持之以恆的運動。只有巨大、急切和非黑即白的議題才能牽動『走出來』的意願,但對於細水長流的社會改造卻無從參與。零三七一史無前例的成功,變相鼓勵了這種散件式的公民參與,讓人誤以為這種參與就可以打造公民社會,但公民社會卻非每年上一次街就會自動出現。

這絕非要眨低參與遊行的市民,只是要達到公民社會、要令民間社會有足夠力量和一個非民主的政府抗衡,必須再多走一步。零三年的七一遊行,『公民』與『社會』邂逅,一時天雷勾動地火,譜出了最轟烈、最激盪人心的驚世戀曲;然而接下來的日子,在熱戀期過去之後,就要實實在在地學習如何相處、如何相愛、如何由激情澎湃的戀變成細水長流的愛。後七一的日子,民間出現了多個新媒體、論政組織和政治團體,它們豐富了公共空間內的討論,也拉闊了本地的政治光譜,但最困難的仍是打破市民對組織的莫名抗拒。

七一遊行只是民主運動和走向公民社會的其中一步,而非唯一一步;零三年七一是一個開始,一石激起千重浪,它帶來多元且深遠的影響,若跟隨如主流媒體的步履,執迷數字或是誰人帶頭,難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五十萬人遊行教曉香港人,原來人民力量不是菲律賓或者南韓人的專利,香港人也可以阻止政府霸王硬上弓;但正如戀人不可能每天都打得火熱,如何接納這個事實,和如何將沒頭沒腦的熱戀變成一生一世的愛情,正是我們要在後七一時代學習的課題。

(本文刊於2006年7月1日經濟日報,刊出標題為《七一遊行 主題迷失》。相片來源: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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