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udian Slip,最貼切的翻譯為「鬼拍後尾枕」,亦即是將潛意識的想法,不小心說溜了嘴。曾蔭權為此作了最傳神的演繹——「我的意見是代表香港人整體意見」,而之後一連串的解釋、澄清和道歉,更印證了這既是他的無心之失,也是他的心底之言。
此言一出,不單立法會內眾泛民議員一同離場抗議,民意亦為之震怒。Facebook上大家不約而同地改上痛罵曾蔭權的說話,鋪天蓋地的氣氛有如回到2003年七一前夕。但只一句Freudian Slip,為何竟能有如此巨大的政治能量,將曾蔭權由小勝豬流感(按﹕現稱甲型H1N1流感)的旗手,變成為六四、七一叫人上街的「終極Laughing哥」?
其實說特首「代表整體香港人」並不全錯,雖然他是800人小圈子選出來的特首,但特首確有其代表香港人的權威及認受性,至少在許多場合,他的確可以說出「我代表香港人」而不被質疑。港人之所以震怒,並非他以特首身分指自己可以代表香港人,而是他以這個理論上可以代表香港人的身分,說出大部分香港人難以接受的言論;簡言之:騎劫。正如當日陳一諤假如只是一個普通學生,他所說的話再過分也只不過是一種意見;但當他以港大學生會會長身分說出與大部分學生意見相左的說話,結果則成為了港大史上首位被人拉下台的學生會會長。
曾蔭權說的比董建華更不堪
而曾特首的意見——或被他稱為「香港人整體意見」——其實並不新鮮。「事件發生了到現時已經很多年了。其間,國家在各方面的發展都得到驕人的成就,亦為香港帶來經濟的繁榮。我相信香港人對國家的發展會作出客觀的評價。」姑勿論「香港人對國家的發展會作出客觀的評價」此話邏輯何其空洞,「事件發生了到現時已經很多年」的論調其實與董建華的「六四包袱論」一脈相承,但曾蔭權說的卻比董建華更不堪。「六四包袱論」雖然是緊隨國家主流發展論述,以「向前看」代替「追究過去」為屠城開脫,但終歸承認六四對香港人是一件重要的歷史;曾蔭權卻是赤裸裸地指出兩點:一,有錢可使鬼推磨,經濟發展可以抵消人道問題、忘記歷史;二,香港人正在搭國家經濟發展的便車,don't bite the hand that feeds you,所以還是乖乖別談六四吧。簡單而言,就是將六四視作可被放棄的歷史。
歷史的弔詭,在於你愈想將它掩藏,它卻往往愈不能被忘記。20年前的100萬人大遊行、《文匯報》史無前例的「痛心疾首」社論、30萬人參與的「民主歌聲獻中華」,還有六四以後滿城哀慟,以至後來的信心危機和移民潮,還有對九七回歸的莫名焦慮,無一不深深刻於香港人心中,每一段都是香港人的歷史。如今轉軚的人多了、混淆視聽的人也紛紛湧現,但功利為先的香港人竟然能為平反六四堅持20年,正是因為六四並不只是北京天安門的歷史。它是流在香港人血脈之中的歷史,香港人的身分構成也離不開六四這一段過去,「飲香港水,流香港血」的曾特首怎會不知道?可是他終於還是說了令人痛心的話——如果他真的不是「終極Laughing哥」,那恐怕便是迷失在權力當中,忘掉了香港水的味道吧?
作者是Roundtable Community總幹事
(刊於明報2009年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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