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9月 29, 2005

飛越瘋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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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學期其中讀的一科是 Mental Illness,老師第一課就向大家推薦了電影飛越瘋人院 (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於是在走了好幾間 VCD 店之後,終於能靜靜地欣賞這套好戲。

簡 單介紹一下電影的背景:電影改編自 Ken Kesey 撰寫的小說,在1975年奪得了奧斯卡五項大獎(最佳電影、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由 Jack Nicholson 飾演的主角 McMurphy因為逃避獄中的工作而裝瘋,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裡,他遇到了一班各有特式的『精神病人』。他看不慣病院的管理方法,於是用自己 的一套方法帶領這班病人活出自我。

瘋狂的歷史脈絡

先 不說有關電影內容的感想。看完電影後,是第一時間在網上搜尋 Foucault 的《癲狂與文明 (Madness and Civilization)》對 照一下。Foucault 對於瘋狂的洞察是極富創見的,他指出所謂瘋狂,並不是疾病,『它是一個因應不同時代而變的多元性(heterogenous)意義』。即是說,在不同的時 代、文化、社會、空間中,瘋狂的意義也有所不同,它只是一種社會關係的產物、一種文化建構物,而不是一個獨立的生物學事實。對我們而言,精神病院的存在和 對瘋癲者的隔離和監控早已是理所當然,而當我們順著傳柯的指引將它們重新檢視時,看到的是理性世界權力的彰顯。

在 《癲狂與文明》中,傳柯追蹤了癲狂在社會、文化、藝術、經濟等各個範疇的演變。在文藝復興時期,瘋癲並不被視作疾病,反而常在文學、戲劇民間故事中說出一 些警世寓言,因為他們與別不同的精神狀態,反而道出看破世間荒謬的說話。在那個時期,瘋癲者並不會被監禁,相反卻被送上『愚人船』,流放於大海和各港口城 市之間。到了古典時期,在痲瘋病消失了以後,瘋癲者則取代了痲瘋病人,填滿了痲瘋病院,這亦是對瘋癲者的禁閉的開始。但同被禁閉的,除了瘋癲者之外,還有 窮人、罪犯、流浪者等,與瘋癲者一同被隔離於『正常』的社會。而真正開始對瘋癲者進行大禁閉(Great Confinement)的,則是一六五六年巴黎綜合醫院的成立。到了啟蒙運動、理性主義興起、精神分析學派的流行,瘋癲者被改稱為精神病患者,由專門負 責醫治精神病的醫院進行全方位的『管理』,而這種處理瘋癲者的模式亦沿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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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控制、反抗

現 代醫學的理性,在於將疾病有系統地管理和詮釋,一本 DSM-IV將精神病巨細無遺地分門別類,也為『正常』與『不正常』畫下了界線。可是精神病跟一般的疾病的不同,它沒有在肉體上留下客觀可見的病徵,取而 代之的是由專業人士定下的標準,和由專業人士定下的治療方法。在《飛越瘋人院》中,由 Louise Fletcher飾演的護士長為首的醫護人員,在管理精神病患時掌握了絕對權力,更可怕的是這些權力實施的同時,都是以『為你好』的心態作為出發點。醫護 人員擁有專業知識、『正常』心智和『為你好』的心態,在預設了病人都無力為自己的行為作出最佳選擇的時候,對病人的全方位監控亦自然出現。在這種權力關係 之下,就連病者亦加深對自己能力的不信任,膺服於權力的同時,也在進一步 disempower 自己。

眾多的精神病患者和醫護人員在 McMurphy 的加入之前,正處於一種穩定而混亂的狀態。在片首的第一次小組治療中,小組竟在組員互相唾罵、全面失控的情況下結束;而負責帶領小組的護士長,以旁觀者的 姿態 冷眼旁觀,仿如見怪不怪。大概在她的眼中,精神病人失控本來就是正常事,所謂治療小組亦不過是一個讓病患發洩的機會而已。從君王論式的權術觀來看,病人間 的 衝突其實有助管理者進行管理,運用製造矛盾、分化、安撫、懲罰等手段雖然不道德,卻似乎行之有效。但當 McMurphy 出現之後,一石激起千重浪,將這種混亂的穩定徹底打破。

McMurphy 的『革命』,背後其實並沒有甚麼偉大動機。對他來說,挑戰權威大概是件樂事、令其他病人重拾快樂和自信也許亦是樂事、因而得到其他人的仰慕和佩服更是另一 樂 事,但他的『革命』卻並非以推倒整個制度為目的,而是對權力自然而生的反抗。就如 Foucault 所言,哪裡有權力,哪裡就有反抗,其實在 McMurphy 出現之前,眾人也各自有其反抗方式,不過這些反抗都以偽裝、啞忍等 subtle 得多的形態出現;因而在 McMurphy 的反叛對抗態度,能在短時間將其他病人都凝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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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的瘋狂

McMurphy 為 中心的一連串反抗:要求看球賽、要求知道自己吃的是甚麼藥、要求投票、帶領其他病人偷走出海遊船河等等,在專業理性的管理角度看,是『危險』的、是『病 態』的、是煽動性的,可是對於病人們本身,卻在過程中得到了最多的快樂和自我肯定,這種充權正正就是醫治他們的精神病的良方。戲中的一個年青病人 Billy,對自己極度缺乏信心、懼怕母親、渴望愛情(異性)卻又不敢行動,McMurphy 對他來說是一個模範(Role Model),因為他擁有敢作敢為的性格,又得到異性歡心,而這正正就是 Billy 所缺乏而又渴望得到的特質。在戲中後期他在 McMurphy 鼓勵之下終於鼓起勇氣一親芳澤,令他開始對自己恢復信心,甚至敢與護士長對質。當然,這種歪打正著的『治療法』不會被醫療理性所接納,所以當護士長板起臉孔祭出 Billy 母親時,他剛建立的自信心立時被全面擊潰,結果他選擇了在眾人之前自殺──對於一個醫護者來說,大概沒有比這更失敗的治療了。

即 使如此,這位護士長仍然是院中的 finest nurse,無風無浪繼續當她的護士長;反而 McMurphy 曾因目睹Billy 之死,怒火中燒之下差點扼死護士長,而被院方弄成白痴,最後由那位『大隱隱於院』的院友『酋長』(Chief)為他解脫。到底誰才有精神病?是冷酷得恐怖 的護 士長、反叛佻脫的 McMurphy、還是比誰都清醒的酋長?三個都是?還是三個都不是?若不再執著於誰有精神病誰人正常,不難發現,原來這個瘋人院,其實就是我們社會的縮 影。監視、壓 抑、服從、反抗,當權者與異議者的鬥爭,從來都不陌生。諷刺的是,所謂精神病人,其實並不危險;真正危險的,是潛藏心裡那股權力慾。

人性,本來就都帶點瘋狂!

(初次寫有關精神病的文章,寫得不好/有錯漏的話,懇請各位斧正!)

參考資料:
《飛越瘋人院》精句摘錄
六月織網:癲狂與文明
林德俊:我讀傅柯的《瘋狂與文明-理性時代的精神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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