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1月 17, 2009

鏹水彈,擲向誰?

兩枚從天而降的鏹水彈,落在人來人往的西洋菜南街,傷了46名無辜途人,連特首也要來旺角巡視10分鐘。事發之後,大眾紛紛猜測原因,該區區議員許德亮就認為這「或多或少與噪音問題有關」,指「街上影音店長期大聲播放電影音樂、團體機構大聲宣傳,加上數以萬計人流喧嘩、巨型電視屏幕的光污染,令居民不勝煩擾」,而改善的方法,包括了限制行人專用區使用時間、限制使用擴音器等,簡而言之──加強管制。如果翻查油尖旺區議會的記錄,更能發現沒多久之前,還有區議員認為行人專用區違背了「讓行人可以輕鬆漫步,減少空氣讁染」的「原意」,建議乾脆把行人專用區取消,讓車來車往的景象重新進駐西洋菜街;近日區議會更通過了在西洋菜南街行人專用區裝置4支監視鏡頭,名副其實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也許這正符合了我城最常用的管理邏輯:透過加強管制,將一些似是無秩序、「未申請」的東西清理,而噪音、衛生、安全,這些問題由官民間的衝突變成「人民內部矛盾」,使問題更為難纏。政治無比正確的理由竟成了許多民間活動、民間創意的催命符。

街道管理與小區主義

且讓我們反思何謂街道。從議員的話可見一斑,街道的意義幾乎等同「快」和「移動」,而一切在街道中逗留,又或是妨礙移動的一切,皆應該被管理,或掃除。我想起Jane Jacobs 在《美國大城市生與死》中將充滿人味的多元街道景象稱為「街道芭蕾(Street ballet)」,漂亮的名字寓意街道不單是為了移動,更是人民的公共生活場所。回想香港,從前街道可以有各類小販,以廉價售賣著多元化的食物和貨物,養活自己也帶動經濟;示威遊行集會,讓市民在鬧市中聽到不同訴求;又或者各種街頭表演,將藝術帶到平日不進劇院的人的跟前;還有性工作者們,也在街上make a living。即使你不喜歡他/她們,也不能否定這些活動,豐富了街道的意義,成為了我城的一道風景。

諷刺的是,最積極地消滅這種多元的使用空間方法者,不是政府,反而往往是由區議員們為首助長的「小區主義」。那一萬幾千選民是區議員的衣食父母,噪音衛生都變成天大的事──當然不是說居民的生活環境不重要,但也不應成為摧毁其他同樣重要的事的唯一理由。而且除了管制和消滅,是否還有更多可以做的事?就如領男在12月15日《明報》世紀版的文章〈油尖旺街頭升斗悲歌〉所述的故事,區議員似乎沒有把調解社區間的紛爭當為己任,反而將問題變成「你死我活」的衝突、以對「違規」食肆趕盡殺絕作為政績。如果區議員不能發揮其有別於政府的功能,促進市民間的互相理解、互相忍讓的話,這不是辜負了向你投下信任一票的選民麼?

退一萬步,假如那兩枚鏹水彈真的因為居民受不了噪音而被擲下,第一個要思考的問題亦該是噪音從何而來,而非將罪名都放到行人身上。難道無休止的汽車聲和廢氣就比行人易於容忍?無日無之亮覑的巨大熒光幕和廣播,不是比偶爾為之的街頭論壇和表演者更滋擾嗎?人流之所以高度集中,是否正正因為我城的公共空間奇缺?要減低噪音、疏導人流,是否應該反過來想想如何在滿街電器店和汽車的鬧市之中,多騰出一點自由的空間讓予行人?這些問題,不單政府要思考,也該是有心有理想的地區工作者念茲在茲的問題。

(刊於 2009年1月17日 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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