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5月 24, 2012

非常人語:吹我唔脹 餓我唔死 林輝


○七年的八月二日天氣一片晴朗,在如今已經消失了的皇后碼頭底層,一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以鐵鏈繞頸,把自己鎖在石柱上,在他周圍擠了一圈又一圈的是警察的警棍、記者的攝影機。

警察的鐵鉗剪向鎖鏈,年輕人閉眼大喊了起來,同時響起的還有一片咔嚓咔嚓的快門聲……

如果說「林輝」這個無甚特色的名字最初為何會在人們記憶裡留下點印象,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一幕。

當然,還有他之後的各種銜頭:Roundtable研究所總幹事、時事評論員、「民主女神」周澄前男友、數碼電台主持———只是這一切都將(或已經)成為過去,上月底大班鄭經翰致電大罵林輝有份主持的電台節目不濟、「冇火」,陳景輝等人辭職,林輝也跟着離開:「佢作為台長,如果覺得我哋不合資格,炒咗我哋都仲得,但佢唔係純粹要我哋唔講嘢,係叫我哋講佢想聽嘅嘢,大家期望上有落差。」

這個月他又辭去Roundtable總幹事,準備往印度留學。

世界遼闊,為何選印度?「好玩囉件事,學費又平!」

那回來可有打算?他笑起來,眼角一堆笑紋:「冇諗過喎,餓我唔死嘅。」


「鎖頸嗰日好熱,陽光普照,老實講如果嗰時唔剪就真係仆街啦!」說起五年前的保留皇后碼頭運動,林輝依然眉飛色舞,當年一班搞社運的年輕人佔領碼頭三個月,他是最後一個被抬離碼頭底層的人。「你諗吓,由得你鎖十個鐘頭,點去屙尿?」他想了想:「都可以嘅,柱後面就係海,轉身即刻屙囉。」真的這麼做,想必那張照片會更精彩。當年他以單車鏈自鎖的照片被登在各大報章上,《明報》攝影記者憑該張照片得了那年的香港新聞記者協會攝影獎。

好笑的是,當日被抬離碼頭後的林輝走到大會堂,迎面正好遇見一名大學同學,他畢業後加入警隊,那天碰巧當值。於是一個示威者、一個警察站着聊起天來,一個問:「點呀,幾時收工?」一個答:「睇吓你哋幾時收工我哋就幾時收工囉。」之後兩人各自回到碼頭現場,林輝隨大隊衝擊鐵馬,剛握住鐵欄要用力,一抬頭就看見那名同學站在鐵馬對面。

「我心諗係唔係應該過去同佢搶呢?好尷尬,用力定唔用力好呢?」最後他決定放棄———他去搶另一個鐵馬。

天星、皇后、反高鐵、反政改,近年一系列社會運動林輝都站在前線,問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社運變得激烈?「○五年,我哋成班獨立媒體嘅編輯去睇韓國農民反WTO遊行,覺得哇!大蛇屙尿!原來社運可以咁搞!」當日看到韓農爭鐵馬、搶盾牌的編輯包括朱凱迪、陳景輝、鄧小樺、周思中等,後來成為社運組織本土行動的核心成員。

「原來示威跟住和平散去係唔夠嘅,要多少少先有力,嗰陣我哋一直摸索嗰個『多少少』係咩嚟,要狠啲、要衝,要俾人抬、俾人拉、俾人告……但係咁又漸漸成為另一種定局。可能運動時間太短,短時間內最方便係點?就係示威遊行俾人拉囉,但咁係唔係最好呢?值得討論。

「同埋依家嘅社會運動成個生態唔同咗,冇乜信任。以前梁文道會批評支聯會,我哋會批評舊派社運人唔夠激進,但你唔會當佢哋係敵人嘛。但依家鬧完,你仲衰過我真正嘅敵人!毛澤東都話要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依家係聯合主要敵人打擊可以成為你朋友嘅人。」

這番話矛頭分明指向人民力量。而上月二十號,大班在節目時間致電《八十後今晚起義》大罵陳景輝等主持人唔夠火,之後一班主持辭職,與人民力量關係密切的「皇上」黃洋達隨即在自己的網絡電台內痛斥林輝和陳景輝水準低。「如果黃洋達要鬧,就要鬧晒兩邊:你應該鬧埋大班PK,做乜干預夥計?同時又鬧我同陳景輝冇鬼用,渣!咁你就贏晒。但黃洋達話未管過咁大個機構,唔識點評論大班喎,咁你以後唔好評梁振英啦,特首管政府咁多人。而且佢過兩日話自己唔做人網,跟住又俾人見到同大班食飯。你咁自私,用公共平台鬧人,就為咗搵工。

「根本成個人民力量都好有問題,只要唔啱聽就率眾去?,用接近網絡欺凌嘅方法,我話你PK你就PK。陳雲派系都係做緊呢樣嘢,唔使同你講道理,就鬧你係賣港賊、港奸、投共,一頂頂帽笠落嚟。但你鬧曾志豪投共?佢鬧共產黨多過你啦!」

Roundtable

去年Roundtable研究所的理事會主席沈旭暉接受《壹週刊》訪問時曾說起,○八年他邀林輝當Roundtable總幹事,就是因為看到皇后碼頭上他那張鎖頸相片夠激、夠反政府。

訪問那天林輝解釋,早在Roundtable成立初期,他就是四個核心創會成員之一,其餘三個是沈旭暉、陳智遠、孫澎。「○八年陳智遠入咗政府做政治助理,當時都幾大爭議,Simon(沈旭暉)想平衡番件事,我又去完十個月旅行冇工作,咁就搵我囉,我有社運底,好清楚係反政府嘅人。」

Roundtable研究所底下眾多分支,又各有其負責人,林輝這個「總幹事」便負責面對公眾,籌辦活動及處理與香港政治有關的事項。去年年初,唐英年指摘八十後青年如果「剛愎自用」就會「車毀人亡」的經典名句,便出自他在Roundtable周年會議上的演說。那場演講林輝當然也在場,「當時我仲同唐英年嘅新聞秘書傾緊偈,個秘書話:『陣間我老細講嘅嘢你哋可能唔係好鍾意聽』,我話『吓』?跟住再一聽,車毀人亡?無嘢呀?」之後唐英年說多錯多,那一次算是個序幕。

眾所周知Roundtable背後獲不少人資助,其中不乏親中人士,例如葉國華。「大家都知佢背景,但憑良心講,佢支持我哋咁多年,確實無俾過任何政治壓力,冇話『喂我俾啲錢,你幫我做某啲打手』。」

選擇這時候辭職遠走,和梁振英上台可有關係?林輝大笑:「我唔係逃走o架。年初我已經遞表申請印度尼赫魯大學嘅南亞研究碩士學位,想睇吓呢個世界,學個新嘅框架。同埋我相信Roundtable都唔係CY嘅主要打壓對象,就算係都排到好後啦!」

窮困

說林輝是基層出身大概沒有人會反對,三歲開始住公屋,一直都窮。○三年從嶺南大學社會科學系畢業,正遇上沙士,最壞的時節。「我同幾個朋友召集二、三百人去參加七一遊行,搞到七月頭先開始搵工,好灰,當時有啲老闆開四千人工都有人做。」於是從前兼職的社區中心請文職,月薪七、八千,他立刻答應了。

之後擔任觀塘區區議員歐玉霞的助理,月薪還是不過萬。○七年初歐玉霞癌症過世,林輝參加補選,同時還在中文大學讀社會工作碩士,窮得快揭不開鍋。「參選要錢,我無入黨,全部都要自費,問朋友借咗幾乎六位數嘅錢,之後慢慢還。」結果補選輸了,女朋友分手了,畢業了,皇后碼頭還是拆了。

「我當時三失:失學、失業、失戀。」朋友再借錢讓他參加之後的區議員選舉,他再三考慮,決定不參選,那筆錢拿去旅行了。十個月的旅程,其中一段是在西藏拉薩買一輛單車,騎行到泰國清邁。欠下的錢到去年才還清。

窮到連杯麵也嫌貴,改買一份五包的麵餅,煮熟了加點辣椒醬、麻油、蒜茸餐餐吃。這麼困窘,他不以為苦,而且堅持要搬出來住,六、七年前他和陳景輝、八十後農夫周思中在油麻地唐樓合租一個單位,每人每月交大約二千元租金。「私人空間好緊要,搬出來,可以成日有啲朋友上嚟傾偈,好多社運都係咁傾出嚟;又好似你啱啱拍拖,無理由叫女朋友上來俾屋企人見o架,仲要過夜添……」

記者笑他,三個大男人住在一起,房間又有氣窗相連,何嘗真的有私隱?他倒是坦然:「係o架,我哋啲房堪稱零隔音。咁好多方法處理的嘛,大家唔係二十四小時喺屋企,遷就吓時間囉……」或者開大音樂?「當然都係啦!」他笑:「香港咁淺窄嘅環境,只要你有咁嘅需要就一定搵到方法解決,香港人能屈能伸嘛。」

感情

既然說起女友,記者壯膽提他傷心史:○七年失戀出走,當時的女主角可是後來滿城注目的「民主女神」周澄?提起這名字,林輝嘆氣:「嗰個係周澄,不過唔講啦。」

兩年前,周澄這位社運界女新星上《非常人語》,自認曾任職夜總會,她當時說做舞女是因為○七年與男友鬧翻,「(男友)說我賤,就賤給你看。」林輝一直否認說過她「賤」。舊事重提,他只是強調:「唔講啦,好麻煩,費事(現任)女朋友唔開心啦。」

社運界男女關係很淫亂?「唔算,身邊好多社運朋友拍拖都好穩定,這圈子與普通年輕人一樣,淫亂只係個人問題,有啲人出咗名就亂嚟。我唔開名喇,你知道我講邊個啦!」我只知唔係講緊陳雲囉。

林輝從Facebook上認識現任女友到相約見面到拍拖戀愛已三四年,算來是維持得最久的一份愛情,然而此去印度至少兩年,這麼有信心讓感情經受時間考驗?

他還是嘆氣:「我哋唔係太敢掂呢個話題。我唔會咁天真覺得無變數啦。現代愛情唔係好可靠,有太多機會、太多可能性。好似打工一樣,可能放個假返嚟先知呢份最適合呢。」

父母呢?唯一的姐姐已嫁人移民澳洲,留下父母「放假」兩年可又說得過去?「佢哋慣o架啦,好似啲同志出櫃,你唔接受都要接受。當然媽媽會擔心,好似當年踩單車旅行,阿媽係咁話危險,問我真係要做?我覆佢我會好小心,同埋最重要係我已經決定咗啦,你吹我唔脹。」

或許這就是年少者最大的輕狂,逼緊了,不過一句「吹我唔脹」;問到未來規劃,回一聲「餓我唔死」,一切置諸死地,而後生。

壹週刊 A078-082  |   時事  |   非常人語 2012-05-24




沒有留言: